于和伟又爆了。
这个国庆档,张艺谋新片《坚如磐石》出炉,票房一般,声量却不小。
这部19年就拍完了的电影,据说删减了半个多小时才被允许上映,早在去年,就被列入了豆瓣最值得期待的影视top10。
只可惜,真正上映后却是毁誉参半。有人说删减之后失去了灵魂,也有人夸开辟了扫黑片的新标准。
批评与赞美齐飞,而如今的评分,也停在了尴尬的及格线上。
不过,无论电影本身如何,于和伟以及他饰演的反派黎志田,都已经收获了毋庸置疑的好评。
张艺谋导演更是不吝夸赞,在首映式上直言:“在四五年以前,如果于和伟这个角色(黎志田)出现,张颂文(高启强)可能要排第二了。”
给于和伟&黎志田打满分,也已经成为了观众的共鸣。
但这次,她姐又要来顶风逆行了。
大胆开麦,敲一发警钟。
【以下内容含有剧透,请没看过电影的朋友选择性阅读。】
黎志田,他超爱
黎志田,电影里最先出场的反派角色。
在这部扫黑除恶的悬疑片里,棒棒出身的黎志田,就是那个“黑恶势力”。
三十年前,他靠着棒棒起家,之后一路摸爬滚打,产业迅速覆盖娱乐、餐饮、房地产等多个领域,不仅成为了顶级富商,来往的也都是政商名流。
看起来西装革履体面儒雅,内里却有着野兽般的嗅觉和暴戾。
他是明面上的首富,掌管着偌大的金五集团,在金江市一手遮天。但暗地里,他是为官员们输送利益、扫清障碍的“黑手套”。听命于官,却也受制于官。
正如于和伟在开玩笑回复同行时所说:“保持饥饿困兽感。”
电影里的黎志田,就始终有一种焦躁的困兽之感。
这样一个纯黑的角色,在演技上广受好评不意外,为什么还能得到广大观众的喜爱?
因为编剧给他赋予了一个极为讨巧的关键词——爱女儿。
黎志田出场第一幕,观众就能直观感受到他对女儿的宠溺。
饭局上,他要给贪官一个下马威,把录有私密视频的手机扔进了沸腾的火锅里,让他徒手捞起来。
与这里的剑拔弩张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背景音里女儿远在异国他乡的钢琴声。
在这场饭局前,他刚和女儿通完电话,电话那头的女儿天真烂漫,撒着娇让爸爸听自己弹钢琴。
罪恶的燎泡与空灵的音乐交织在一起,在刀光剑影中铺陈出反派角色的一体两面。
可以说,正是在那首钢琴曲里,黎志田这个角色才“活”了。
之后,编剧还尤嫌不够,一次次用杀戮与天真的对比凸显出黎志田的魅力。
他亲手杀掉了疑似背叛自己的女婿,一遍一遍砸下斧头,狠辣决绝;但一转头,回家看到了熟睡的女儿,又踌躇着不敢走进门,满脸后悔愧疚。
他在女儿的产床前焦急地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,为了女儿舒服不惜把医院搬到五星级酒店,一个电话就喊来全科室的医生陪女儿待产,时刻攥紧女儿的手;
但与此同时,他的另一只手在接听着小弟的电话,不停地向那边下达着杀人指令。
直到遭受背叛时,他身中数刀,还不忘比个嘘的手势让人别吵醒他的女儿。
那么,这个始终被父亲宠溺保护的女儿,是什么样的呢?
用现在时兴的话来说,是一朵纯白的茉莉花。
她二十多岁了依然天真烂漫,会抱着父亲要亲亲,会撒娇撒痴地闹腾,看起来心智年龄不超过十八岁,完全不像个怀孕的人。
毫无疑问,女儿就像是呈现黎志田人性明亮面的容器。
但,也只是个容器而已。
通过这一纯白的工具人意象,编剧轻巧地替换了角色中的恶,让反派们成为了有弧光有魅力的复杂多面体,而傻白甜女儿,则变成了“狼心狗肺”。
无论多么猖狂邪恶的反派,只要展示他的“爱女”,就能收获一片心疼。
常规的善恶逻辑被情感关系完全覆盖,原本的恶被完全弱化,甚至被曲解为从情感出发的温存——他是为了给女儿更好的生活。
不得不说,看到这样的评论,她姐内心只剩下瞠目结舌。
爱女,反派的时尚单品
发现没,展现对女儿、对妻子的爱,已经成为了展现反派角色闪光点的万能公式。
以这套万能公式为模板,我们可以很轻易地勾勒出一套洗白话术:虽然他杀人放火无恶不作,但他是个好父亲/好丈夫。
靠着这种人物弧光变身魅力反派的角色,在国产剧中也极为常见。
被张艺谋拉出来和黎志田做对比的高启强,就是这样一个反派的典范。
年初《狂飙》爆红,高启强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,除了带动《孙子兵法》,还让大哥大嫂的爱情深入人心。
虽然高启强是个无底线追逐钱和权的刽子手,虽然是因为他才间接导致了大嫂的死亡,但依然不妨碍有人将他的忠贞奉为典范。
剧集中的另一反派老默,也被加入了爱女儿的切面。
他在监狱中从自甘堕落到努力表现,是因为得知了自己有个女儿,想要早点出去;他被高启强算计挑拨,也是为了给女儿更好的生活。
直到赴死时,他也留下遗言:“别让她走那么多弯路”,才扣下扳机。
扫黑剧尚且如此,言情偶像剧则更成了美化罪犯的重灾区。
去年引起广泛争议的《掌中之物》,背着半部《刑法》的傅慎行就是个极致的恶魔。
小说里,男主角傅慎行犯下抢劫罪,强奸罪,组织越狱罪,敲诈勒索罪,非法拘禁罪,故意杀人罪等等,原著作者甚至表示,塑造这个角色就是为了反斯德哥尔摩情结。
但依然不妨碍观众把“心疼”打满公屏,甚至讨厌起了不爱男主的女主角。
电视剧《千山暮雪》,早年间被奉为虐恋经典,男主角莫绍谦对女主极尽折磨,从强奸到囚禁无所不用其极,但这些性暴力甚至性虐待,却都被美化成“我只是太爱你”。
在这一类影视作品中,男性往往被赋予了各种理想化的特质:高大英俊、有钱有才华、专一深情。
与此同时,整体故事又会完全以男性视角展开,展现他们的纠结、痛苦、愤怒,乃至对女性的凝视和控制。
而在这些极具男性主体的书写中,男性的所有欲望乃至犯罪都被转化为了情感关系里的挣扎,也就弱化了他身上的邪恶面。
对女儿的爱也好、对妻子情人的爱也罢,都成了包裹权力关系的糖衣。
另一边,与弱化罪行相对应的,是对他们“爱而不得”的极致刻画。
言情剧里让男主虐恋女主,内心对女主深爱不言,外在却虐身虐心,但这一切都是因为“太爱你、太想拥有你”。
反黑剧里则塑造如同黎志田女儿一样的小白花,被黑道老大用罪恶浇灌,成为乌托邦一般的纯白存在——“我背叛世界,却只想守护你。”
如此种种,甚至让观众对反派的怜悯共情大过了对善恶的判断。现在点进关于黎志田的评论区,到处都是对女儿不去见他最后一面的指责。
但正如《掌中之物》里的女主角所说:“这不过是你做完选择以后你给自己的一个借口,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成为你做坏事以后的开脱。”
从现实的角度来说,坏事做尽的黎志田,众叛亲离就是他该有的结局,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温情戏码。
别被艺术作品欺骗
当然,作为艺术作品的呈现,各种对人性的侧写描摹都是应该被允许的。
电影里的黎志田之所以能收获广泛好感,也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观众对复杂反派的喜爱,展现了编剧在塑造人物上所下的功力。
但我想,我们仍然需要警惕这种叙事,仍然需要警惕这些潜移默化的塑造,要警惕这种艺术在现实中的“再现”。
首先,不要在情感的包装中忽略了权力阶级的恶。
《坚如磐石》中,除了于和伟饰演的黎志田呈现出了黑白的一体两面,张国立饰演的贪官郑刚也同样处于摇摆之中。
电影前半段,除了展现他的恶,还展现了他对于一个年轻女孩不同寻常的关照。他会为女孩解决掉难搞的上司,打着掩护来女孩家里吃一顿家常饭。
在女孩手握足以扳倒他的证据时,他也是一边命令手下找到证据,一边不准他们伤害这个女孩。
根据草蛇灰线的伏笔,观众们看懂了,他似乎是把对于“白月光”朱丽的情愫投射到了这个女孩身上。
那么,他真的有那么纯爱吗?
电影后半段,真相揭开。
那个死去的朱丽,就是被郑刚和黎志田亲手杀害。
换句话说,男人的痴恋,更像一种表演出来的、自欺欺人的深情。
权力阶级的恶也在这些“深情”中得以剖白明晰:
他们会滥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去获得爱,并将这种以上制下的粗暴方式伪装成爱,然而一旦弱者反过来威胁到了他们手中的地位,便会被毫不留情地斩草除根。
他们所书写的白月光和替身文学,都不过是一个老男人巧言令色的性幻想,自私而伪善。
其次,永远永远不要让这些情感共鸣延伸到现实。
影视作品有无数种方式美化浪漫与自由,既书写上位者的慈悲和柔软,又对女性的弱势地位闭口不谈。
但回到现实里,如果我们沉溺于那些深情款款的叙事,可能也会不自觉地忽略甚至美化暴力手段的“合理性”。
社会语境中,这种乍一看浪漫,仔细一想很惊悚的案例,比比皆是。
互联网上,常年流行着“电子寻人启事”。遇到心动对象就开始全网“捞人”,把一场地毯式的人肉搜索美化为一见钟情的浪漫故事。
看多了偶像剧的年轻人,在第一次见面的女孩面前模仿剧情“霸气强吻”,全然不会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一种性骚扰。
各种沉迷于大叔型男友的女生,永远在进行着一段旁人不理解的恋爱,还为之感到自豪骄傲。
更可怕的是,当这些爱情公式成为大众潜移默化的认知时,一旦真实的罪恶发生,又会被认定是桃色新闻,轻巧地逃脱舆论的压力。
师生恋、大叔萝莉、霸总与小秘......再到如今电影里,那些反派所显露出的痴情和宠溺。
这些所有约定俗成的情感关系里,话语权都毋庸置疑地掌握在上位者手中。
但我们不能只听“他”说。
爱上下一个反派之前,先想想,黎志田的女儿要如何面对将倾的大厦,死去的朱丽何其无辜,那些被权力之手搅弄命运的普通人,又要如何说出他们的苦难?
放下浪漫主义的盲目幻想,听听她,和她们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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