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董宏量
1900年,一声汽笛奏响了武汉轮渡的序曲,火轮喷吐着云烟,从汉江口驰向汉阳门,快速拉近了江南江北的距离,使搏浪渡江的帆船木划渐行渐远。
▲1935年武昌汉阳门码头
“舟楫纷纷南复北,山川莽莽古犹今。”长久以来,两江汇流、三镇鼎立的武汉,是沉浸在唐诗宋词的意境中的。这里没有“画船听雨眠”的闲适,只回荡着李白的浩叹:“孤帆远影碧空尽,唯见长江天际流。”而此时此刻,隔江雄峙的龟蛇二山上,远眺者却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巨变,看轮船是怎样乘风破浪,把江城第一条轮渡航线,标记在新世纪的扉页上。
从此,渡轮的声声汽笛,就如同江城跳动的脉搏。人们已听惯了那一管管长号,演奏高亢的晨歌、深沉的晚曲,但谁也没想到,渡过一百二十年后,武汉渡轮会沉默一个春天。2020年1月 23日,武汉因新冠肺炎疫情而悲壮“封城”,渡轮也悄然停航。直到 76天后樱花盛开,才再度听到汽笛长鸣,回荡晴空,向世界宣告江城的复苏。这不能不使武汉人百感交集,祈愿天下渡轮驰过劫波,尽载好梦,只渡清欢!
▲武汉“江城1号”轮渡
每个武汉人,都有或长或短的渡痕。
我在汉口长大,童年就灌满了江轮的汽笛声。外祖父在轮渡公司工作,我至今还依稀记得他被江风吹乱的一头华发,记得他常掏出几个红红绿绿的大纽扣,把乘船用的代币给我充当玩具。尽管1957年就建了武汉长江大桥,但武汉人过江仍离不开轮渡,曾有18条航线编织江面,年客运量达1.6亿人次。若论“过江之鲫”,真称得上世界之最。
儿时最难忘的,是江边戏水时欣喜地扑向渡轮驰过的涌浪;是码头上那湿淋淋的跳板,夏天涨水时越来越短,冬天则会越来越长,下雪时还会铺上防滑草袋,组成一条金色的长廊。而远去的渡轮,烟雨中的对岸,更有一种神秘感。
江北是汉口,江南是武昌。尽管只隔着一条大江,但在孩子眼中,对岸就是一个奇妙的世界,渡江而来的人也显得与众不同,似乎多了些许阅历。娴姐便在武昌求学,周末黄昏,我常坐在粤汉码头的石阶上,眼巴巴地望着栈桥等她回家,却不知她会乘坐哪一班渡轮。等啊等,浑圆的落日渐渐沉入大江,下船的人都背着一片酡红的晚霞;等啊等,天色越来越暗,趸船上的灯忽然亮了,投下点点荡漾的星光,汽笛声中,又有一船灯火徐徐靠岸……
(作者系武汉知名作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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