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周看《杀死一只反舌鸟》，感慨良多。趁记忆还温热，人物还鲜活之际，草草写下。见笑。
深度与广度
长篇小说，最考验作者驾驭能力的，是主题深厚与广泛之间的拿捏。哈珀·李是个半路出家的作家，科班出身的法学学生。《反舌鸟》描摹的是一位律师，中心事件是一场乌有之案。她借吉姆之口，质疑了种族背景下陪审团制度的缺陷和不正义；小说最后阿提克斯律师与塔德警长的冲突，象征着程序正义与实质正义的交锋。作为南方人，哈珀·李心目中最重要的主题，当然还是种族与正义；但她也不忘偶尔嘲笑一把愚蠢的公立教育，并用小女孩的口吻，温柔的讲述南方，阿拉巴马，那个梅岡城的点点趣事。
偏见与正直
我们只要看看《反舌鸟》里满眼飞的“nigger”，就明白一九三零年代的南方是怎样充溢着偏见与不公。我们只要听听斯科特的老师如何一边痛骂希特勒，一边为无辜黑人的死亡而叫好，就知道伪善怎样稀释了人的品格。 但是希望总不会没有的，“morning is always better.” 莫迪夫人说，毕竟，以前只要几分钟就能定的罪，现在也得花个半小时了，虽然这是婴儿走的一小步，但毕竟是进步。毕竟，还有像阿提克斯·芬奇这样正直的人，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为黑人辩护，愿意在法庭上当众拆穿种族歧视的遮羞布；还有他的邻居们，用堆满阿提克斯厨房的礼物，在恶毒的子弹横飞中，保护这只反舌鸟。
惨淡中坚强
布拉德利一家，从小说的一开始，就是神秘人物，Jem，Scout和Dill的童心好奇，每次都铩羽而归。但请放心，好的小说从不浪费一笔一墨，为写而写。Boo Bradley在性命攸关的那个晚上，救了两位小孩的命。但他终于还是无法像平常人一样生活：“He gently released my hand, opened the door, went inside, and shut the door behind him. I never saw him again”. 他还要在隔绝中孤独一生，但是那晚的挺身而出，已经明证了人性中无法泯灭的永恒：就像哈珀·李回答为什么她不再写小说的疑问：“有过这样一次，还有什么可写的？”
更高的存在
1966年，哈珀·李听说，弗吉尼亚州里奇蒙德教育当局禁止《反舌鸟》作为学生读物，理由是它“不道德”。李发了一封公仧开信，信中这样说：
“《反舌鸟》不过说出了最明显，最简单的道理：正直，荣誉，及其行为准则—也即基督教的伦理部分。这也是我们南方人共同的遗产。”
阿提克斯说，如果我不为那个无辜的黑人辩护，我还能走进教堂，崇拜全知全善的天父吗？
人类在欲望的海洋中漂流，在仇恨和偏见的漩涡中不能自拔时，我庆幸还有好人，受更高的存在的感召，行善。我一直相信，基督教与一切古老而永恒的思想一样，通向自仧由与容忍。真正的基督徒不会私刑杀人，不会讼狱害人，不会永远把锁链施加于无辜者。我相信，是在马太福音第五节的感召下，白人递上了钥匙，黑人松绑了自己。
阿提克斯的法庭陈词，代表了我对正义的全部信仰，概括了自仧由的保守主义的一半哲学。他说，众生平等，从来不是结果或绝对的平等；人性所在，人皆犯错，皆撒谎，皆有难言的欲望；但在法庭上，无论黑白贫富，皆应一视同仁。
自仧由的保守主义的另一半哲学是：“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”。或者如阿提克斯所说：“你永远不会理解别人，除非你穿上他们的鞋，然后走两步”。
我记得，看到这里的时候，我突然羡慕起吉姆和斯科特，能有这样一个爸爸。但转念又想，我在父亲的鞋里走过吗，我真的理解他的用心与苦衷吗？我是否又只看到了别人的犯错，撒谎和欲望，而忘记了简单的良善与容忍？人要活的心安理得，就必须和这个世界和解；永远不要堕入犬儒的全套，良善自在人心。
感谢哈珀·李为我铺下这段最温暖的旅程。看着斯科特慢慢睡去，不舍挥别，这是几年前看《悲惨世界》后，第一次对一本书产生这般感情。我想，还好，受伤吉姆醒来的时候，还有阿提克斯在他床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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